图:“芬兰音乐之父”西贝柳斯 作者供图
芬兰首都赫尔辛基的公共雕塑很多,而最具创意者当属著名作曲家让.西贝柳斯(Jean Sibelius,又译为:西恩.西贝流士)的纪念碑。纪念碑不是一般的碑石,而是几百根钢管的巧妙组合,酷似一架超大型管风琴。海风吹来,钢管发出低沉的乐声,如泣如诉。流动的音乐化为坚固的建筑,坚固的建筑又化为流动的音乐。纪念碑独特的构思与创製,成为赫尔辛基建筑艺术中的一绝。
让.西贝柳斯一八六五年十二月八日出生在赫尔辛基以北一百二十多公里的小镇海门林纳。父亲是外科医生,英年早逝。西贝柳斯随母亲寄居在外祖父家,从小喜欢拉小提琴,朗读民族史诗。中学毕业后,他到赫尔辛基的亚歷山大帝国大学学法律。可是,他一心想成为小提琴手,很快就放弃法律,转学到赫尔辛基音乐学院。学院毕业后,他先后到柏林和维也纳深造,改变当小提琴手的夙愿,醉心于音乐创作。当时,芬兰正处在沙皇俄国的统治下,人民渴望民族独立,弘扬自己的民族文化。西贝柳斯深受这一爱国热潮的感染,回国后一边在音乐学院任教,一边从事音乐创作。一八九二年,他取材民族史诗《卡勒瓦拉》创作神话交响诗《英雄传奇》,演出后一举成名。次年,他创作交响传奇曲《土奥涅拉的天鹅》,以身陷地狱的天鹅的悲鸣,表现芬兰人民在异族统治下的苦难和对自由与解放的渴望,进一步扩大了他的影响力。一八九九年,他谱写气势宏大的《第一交响曲》,以强烈的浪漫主义情怀和鲜明的民族色彩震动全国。同年,沙皇发表“帝国文告”,企图使芬兰彻底俄罗斯化,激起芬兰人民的反抗。这年的十一月,赫尔辛基举行声援芬兰爱国者的募捐游艺会,上演图画剧《芬兰的觉醒》,西贝柳斯为其配乐。乐曲的终曲,音调粗犷高昂,集中表现芬兰人民奋起反对压迫、争取自由的英勇斗争,后来被称为《芬兰颂》,又被誉为芬兰的“第二国歌”,从而奠定了西贝柳斯“芬兰民族音乐家”的歷史地位。
西贝柳斯于一九五七年九月二十日逝世,终年九十一岁。他的创作活动集中在二十七岁到六十二岁的三十五年间,创作有音乐作品一百多首。其中有小提琴协奏曲、钢琴曲、管风琴曲、圆舞曲、独唱曲和合唱曲。但其主要成就是创作有七部交响乐和四部交响传奇曲。他的这些交响乐曲,均大气磅?,但又无一雷同,显示了他卓越的音乐天赋和罕见的创作才能。他以“杰出的交响曲作家”闻名于世,在世界音乐史上佔有崇高的地位。
纪念碑设计别出心裁
为纪念这位伟大音乐家,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一个协会于一九六一年决定,在他逝世十周年时为他竖立一座纪念碑。纪念碑的设计进行公开招标,有五十多位芬兰国内外的雕塑家参加投标。经过两轮评选,芬兰年轻女雕塑家埃伊拉.希尔图宁(Eila Hiltunen)的设计中标。她的设计方案与众不同,没有直接表现作曲家,而是将几百根钢管高高低低竖立在一起,状似一架超大型管风琴。消息传开,在芬兰社会上引起很大争议。有人赞扬,认为设计别出心裁,对作曲家的礼赞“显而不露”;有人持有异议,认为设计过于抽象,没有展现出作曲家的精神风貌。
综合各方面的意见,希尔图宁提交的最后设计方案是,纪念碑的主体基本不变,但更加细化和美化。主体仍状似一架管风琴,由六百多根钢管构成。钢管根根竖立,由四根支柱架起,悬立在半空中,给人以凌空腾起的美感。钢管皆为银白色,但长短不一,粗细有别,高低不同,形同波浪状,给人以流动感,状似五线谱,标示对乐音的认同。钢管由防酸的不銹钢製作,外面雕饰有不同的花纹,显得既光洁明亮,又多姿多彩。外层的一些钢管呈崩裂后的锯齿状,使人感到冷峻的材质内部炙热蒸腾,蕴含?巨大的张力和爆破力。为防止钢管遇热遇冷而变形,海上飘来的湿气造成銹蚀,钢材中使用了特别的添加剂。这样,一根根特製的钢管利用特殊的工艺焊连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长十点五米,宽六点五米,高八点五米,重达二十六吨,显得既厚重又坚实。
纪念碑的“抽象性主体”确定之后,希尔图宁又特意增加一个“形象性雕塑”。在精緻的主体建构之侧,她放置一块未加雕琢的赤褐色巨石,造成一种鲜明的精与璞的对比之美。巨石之上,她雕製一尊作曲家的金属头像。头像上的西贝柳斯蹙额皱眉,目光凝重,似心生忧愤,又似陷于沉思。有人认为,头像及作为其基座的巨石游离在纪念碑主体之外,难免画蛇添足之嫌。但是,多数人认为,头像显示的忧愤,是为国为民,显示的沉思,是在酝酿新的创作。这生动地揭示了西贝柳斯一生内在的精神特质。因此,“管风琴”与头像合二而一,形成一座完整的纪念碑。这是相得益彰,锦上添花。
希尔图宁用近六年时间完成纪念碑的製作,将它安放在赫尔辛基西部特别开闢的一个以作曲家的名字命名的海滨公园中。一九六七年九月七日,适值西贝柳斯逝世十周年,芬兰以国家的名义举行了隆重的纪念碑揭幕式。时任总统克罗宁以及政界和文化界诸多名流出席。在碧草如茵的公园中央,人们看到酷似一架硕大无比的管风琴半悬在空中。海风吹来,气流穿过钢管,发出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乐声,轻柔如同弹奏小夜曲,粗犷好似合奏交响乐。人们静心倾听,彷彿作曲家重返人间为他的祖国和同胞再次奏响他那动人的旋律,又彷彿清风海浪乃至整个大自然同声演奏起这位伟大音乐家的作品。这时,人们一方面惊诧不已,一方面恍然大悟。他们终于领略到雕塑家的苦心孤诣,称赞纪念碑设计是匠心独运。
至今仍没有老化腐蚀
四十多年过去,纪念碑现在仍矗立在那里,一点也没有老化或腐蚀的迹象。把耳朵贴上去,人们仍可听到那大自然清晰的回响。对这座纪念碑说长道短之声早已平息。也许是出于喜爱之情吧,芬兰人展开丰富的想像,对纪念碑作出新的不同的诠释。有人认为,纪念碑是一片白桦林。芬兰全国三分之二的面积为森林覆盖,因此有“森林王国”之誉。森林中的一个主要树种是白桦,高大的白桦昂首天外,风过处掀起一片哗哗的声浪。树形与风响与这座纪念碑该是多么相像。另有人认为,纪念碑是一堆冰柱。芬兰处于高寒地带,大部分地区半年时间为白雪覆盖,素装银裹,冰柱倒挂。冰柱与那一根根钢管放在一起,简直难分彼此。还有人认为,纪念碑是一道道北极光的闪现。芬兰有四分之一的国土在北极圈内,那里经常出现极光现象,漫山遍野火光迸飞,将夜晚的天空映照得透亮。星光闪耀下的一根根钢管,就是一道道极光幻化而生。看来,芬兰所有这些独特的自然景观,都被聪颖的雕塑家抓住并调动起来,用以表现西贝柳斯这位非凡音乐艺术家独特的精神气质。
对纪念碑的诠释还延伸到音乐家独特的创作环境和创作习惯。西贝柳斯从小就喜爱大自然,而芬兰四处皆是的湖泊和森林则构成他“生命和创作的基本元素”。在故乡海门林纳小镇,有一泓平静的湖水,越过湖水是漫山遍野的松林。少年的西贝柳斯总是凝视?湖水的道道涟漪,谛听松林发出的阵阵涛声,弹奏他心爱的小提琴。结婚之后,他搬到以妻子的名字命名的乡间别墅埃诺拉。据他的传记的作者说,那里也有大片湖水和森林,他总是关注大自然的情态和季节变化,观察天鹅在结冰的湖面上飞翔,倾听野鹤在天空中鸣叫。正是这一切,最早“营养了他的音乐细胞”,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从这样一个背景考虑,把西贝柳斯的纪念碑安放在靠海临水、林木?茏的公园中,是再妥帖不过了。
西贝柳斯纪念碑现已成为赫尔辛基的一坐标誌性建筑。几乎所有到访赫尔辛基的人,都会前来参观。在纽约的联合国总部和巴黎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都展示有这座纪念碑的小型复製件。西贝柳斯的音乐创作为纪念碑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想像空间,而纪念碑的竖立又为西贝柳斯的音乐旋律作出了形象化的展示。只要走近纪念碑,就会听到乐音响起,使人感到这位被誉为“芬兰音乐之父”的作曲家仍活在人们心里。
谨以此文纪念西贝柳斯诞辰一百五十周年。